唤不出口的一声“婶婶”

一场意外，毁了一个孩子的家庭。从此，他寄居在叔叔家，弟弟被他人领养，兄弟从此失去了联系。

他是我安亲班义务辅导的一位学生。每天的课结束后，都由我送他回家。一天回程时闲聊，问起他：
“你回家有没有叫婶婶啊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？为什么？好孩子一定要有礼貌。回到家要叫婶婶，吃饭的时候也要叫婶婶……”
“哦。”
下车时，我特别再吩咐他：
“要记得叫婶婶哦！”
“嗯。谢谢老师。”

第二天的回程。
“昨天有叫婶婶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怎么没有呢？昨天不是跟你说好了吗？要当个好孩子，知道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今天记得要叫婶婶哦！”
“嗯。谢谢老师。”

接下来的整个星期，同样的对话，持续的重复着。他仍然沒办法开口唤一声婶婶。我开始气恼了。一个星期前的低声细语被遮掩了。

这天，在安亲班，我带着训话的语气问他：
“为什么不肯叫婶婶？”

他不语。

“你从来都没有叫过婶婶吗？”

沉默了片刻……
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？从你第一天到她家去就从来沒叫过她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？你在学校沒学过礼貌吗？老师平时是怎么教的？看到长辈要问好。更何况，那是你婶婶……”

他沉默着。

“告诉我原因。如果真的不愿意叫她，那一定有原因。那是为了什么？”

他沉默着。

“你很讨厌她吗？因为讨厌她，所以不想叫她？”
“我怕她骂我。”
“她讨厌你是吗？”
“嗯。”

我握着他的手，让他做到我身边来。
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怎么让一个很讨厌你的人变得很喜欢你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老师有个想法，我们来做个实验好吗？期限是一个月。一个月，你依照我的方法做，看一个月后，婶婶还讨厌你吗？还是慢慢地能接受你了。”

他依旧沉默着。

“今天回家，进门叫一声婶婶，婶婶拿饭给你吃，跟婶婶说一声谢谢，再叫婶婶一起吃饭。晚上临睡前，跟婶婶说一声晚安。明天一早起身，要叫一声婶婶，出门前，要跟婶婶说你去上学了。然后，你将每一次你叫婶婶时，她的表情与反应都把它记下来，明天休息节来给我说说……”
“嗯。”
“你要记得，不管她有没有理会你，你都要继续完成这些步骤。把它当作是一项实验。也先给自己一个心理准备，你第一次唤婶婶时，她可能会不习惯，会不理你……”
“嗯”

送他到家门口的那一刻。
“××，加油！”
“谢谢老师！”

他回了我一个微笑，开车门，下车，开铁门，关铁门。开关铁门的动作很慢，嘴角泛起了笑意，这笑，是笑着自己该怎么开口。我回他一个鼓励的眼神，才开车离开。

进入家门后的他，能有足够的勇气朝婶婶叫唤一声吗？
如果没有，我想，我也不会怪他。我会继续说服他。至少，他很坦白，他其实可以骗我说已经叫了。可一个星期以来，他都给我最诚实的答案。就这一点，我不怪他。

要首先带着笑脸，去迎向一个很讨厌我们的人，还要首先去叫唤他。我想，成人也未必能做到。如果这个孩子能做到，那他真的很棒！如果他今天没做到，那他还需要时间。

时间，能让爱顶替恨。

期待明天……